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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是我的眼，帶我領(lǐng)略四季的變換，帶我穿越擁擠的人潮，帶我閱讀浩瀚的書海……

《你是我的眼》是一首老歌，臺灣盲人歌手蕭煌奇作曲、填詞并演唱的歌曲，他透過嘹亮深情的歌聲，向你我散發(fā)出的是對自強不息生命的禮贊和對多彩世界的憧憬，滿滿的正能量。

十年前的昨天，我愛聽，十年后的今天，我依然愛聽，但前后的味道竟然不同了。最大的不同是昨天聽歌時，你就是我的眼，你會不離不棄，一直在我身邊，安撫我那顆不安的心，靜靜陪我入眠。今天聽歌時，我竟發(fā)現(xiàn)，自己睜大雙眼，看到的世界并不是想像的精彩和溫暖，自然美景都有些虛幻，周圍人投過來的眼神如此冷漠和凜然。

十年前的昨天，我搬到了現(xiàn)在住的這個小區(qū)，由于是第一批住戶，小區(qū)里進進出出的人并不太多，碰到幾次就相互打招呼成了熟人，大家也都很客氣。

小區(qū)離我上班的地方只有兩個紅綠燈路口，步行只需十分鐘，我就步行上下班。

有一天，我出門比平常早幾分鐘，剛出單元口，遠遠地看到一對中年夫妻肩并肩、手挽手親密無間地在前面走，離我有一箭之地。讓人驚嘆的是他們的步伐竟能一致到合折押韻，男的擦拭得锃亮的平底皮鞋，踏在柏油路上發(fā)出“嗒嗒”聲，女的紅色高跟鞋則發(fā)出“嘚嘚”聲，男女身高腿長不同，步幅協(xié)調(diào)到如此精準一致，堪稱一絕了。他們一邊優(yōu)雅地邁步向前，一邊親密切切私語，那讓人喝倒醋瓶的膩歪，連我如此斯文的人也要忍不住來句國罵。

他們就一路并排在我前面一箭之地不疾不徐地走著，穿過一個紅綠燈，又穿過一個紅綠燈，我一路跟隨到了自己單位門口，才悻悻地用隱恨的目光送他們到第三個紅綠燈拐彎處。秀恩愛，死得快。當(dāng)我輕吐出這句話后，爽了。

人的窺隱欲一旦被勾引出來，那種強大的力量是無堅不摧的。就為了完成看清他們是怎樣一對鳥男女，怎么以前我就沒有發(fā)現(xiàn)他們在小區(qū)內(nèi)走動過這個狗仔任務(wù)，第二天我比平常早起了很多，早早地下樓，估計一下他們是哪幢樓，在那幢樓幾個單元門口小步徘徊，裝作晨練散步。“咔嚓、咣當(dāng)”有人從一個單元門出來，我斜著眼迎過去。“小王，晨練啦！”是老趙。“噢，趙老，您早呀！”。老趙客氣地走了。接著又“咔嚓、咣當(dāng)”有人從另一個單元門出來，是鄭阿姨，又打招呼。至到第六聲“咔嚓、咣當(dāng)”有人將從最東單元門出來，我從“嗒嗒、嘚嘚”的二和奏立刻分辨出是那對男女了，這時我剛好離那個單元門口有五步遠，這個距離剛好，能窺視清楚又不驚擾人家。

一只娟秀的手推開了單元門，先探出身的是個男的。“呀！”我有點失態(tài)地驚叫出聲了，他是個盲人，一雙失神的眼睛睜著，我看得很真切，我也差點失神了。他左手在身后，被牽著右手的女人也閃出門外，在她將出未出之際，我又清晰地看到了她的右手。“呀！”那是一只不同于剛才推開單元門那樣娟秀的手，不，那不能叫手，因為沒有手指，準確地說是五個手指粘連在一起。女子閃出門，男的緊隨著，兩人調(diào)整好步調(diào)，一起下了臺階，然后是“嗒嗒、嘚嘚”地迎著我走過來，又從我身邊不疾不徐地走過，她滿眼燦爛地朝我笑著，我的下巴還沒合攏。

然后是“嗒嗒、嘚嘚”的聲音漸去漸遠，優(yōu)雅的節(jié)拍消失在小區(qū)出口的轉(zhuǎn)彎處。

過了一段時間，小區(qū)里陸陸續(xù)續(xù)又搬進了許多人家，小區(qū)也熱鬧了許多。我有個習(xí)慣，只要不是工作日，每天中飯、晚飯后，就下樓在小區(qū)的馬路上散散步，消消食。

一個陽光和暖的午后，我從樓前散步到樓后，樓后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竹園，景色怡人，清靜安寧。遠遠地走過去，看到樓后相鄰的兩間車庫被裝修成有玻璃移門的雅間，走近看，里面有沙發(fā)等家具，又用屏風(fēng)遮住了里間。剛走到門前時，正遇一輛輪椅將推出來，上面坐著一位老人，確切地說是拴著的，是用寬厚的帶子把老人固定在輪椅上。老人顯然癱瘓了許久，臉色蠟黃木然，整個人瘦得皮包骨頭，風(fēng)大一點有可能被吹起來。

“老頭，咱們?nèi)駮裉柊桑　蓖栖嚨睦咸诟嚿系睦先松塘浚Z氣輕柔委婉。車上老人嘴巴緊閉，雙眼空洞無神，沒有絲毫反應(yīng)。

“今天的太陽很暖和，沒有風(fēng)。”老太太作出決定，一邊和車上老人說著，一邊用力把輪椅推出了門，然后沿樓后這條筆直的幽靜的馬路慢慢走著，滿臉笑意同他說著。當(dāng)她推車經(jīng)過我身邊時，抬頭看了看我，那是一雙滿含希望和溫情的眼睛，我忙跟她打招呼。

哦，他們是新搬進來的，兒女們怕樓高爬不上去，給他們準備了兩間車庫房。次后，我經(jīng)常在小區(qū)里見到這對老人，老太太仍舊推著輪椅，細聲細語跟老頭說話，見到小區(qū)的人熱情打招呼。每次在他們經(jīng)過我走遠后，望著他們溫馨的背影，記起老太太那雙眼睛，我總堅信，他們將會永遠相伴著，至到永遠。

沒過多久，有一天深夜，我被一陣噼噼啪啪的鞭炮聲驚醒，覺得莫名其妙，但稍稍平靜下心后又睡熟了。第二天早上，拉開窗簾一看，在樓后的竹園邊已經(jīng)搭起了雨棚。下樓時碰到晨練回來的老楊，他說是住在車庫里的老頭昨天深夜去世了。老人平靜地走了，連往醫(yī)院送的機會也沒給他的兒女們留出。

這是新小區(qū)入住后第一個離世的老人，左鄰右舍都很難過，相約去跟那位沒有說過一句話就匆匆離去的新鄰居道個永別。我是午后去的，買了紙炮和箔幣。第一次走進那間車庫，看見老太太坐在丈夫身邊，不知在輕聲說著什么，見我進去，她抬起失神的眼跟我打招呼，沒了前日的熱情。去的時候，太陽照在頭頂，身上暖暖的；走出的時候，有一層厚云遮了陽光，我的背上竟有一絲涼意。

住進小區(qū)平平安安過到第五個年頭，期間，我們夫妻雙方的父母及親戚也一撥一撥來我家住過，大家熱熱鬧鬧在這兒住上一段時間又離開了，臨走時都說，這小區(qū)風(fēng)景很美，小區(qū)的鄰居也熱情。遺憾的是我的姐姐竟然一次也沒來過我家，也許是路遠，姐家經(jīng)濟有些拮據(jù)，怕花幾個路費，也許不是這個原因。

這一年將近中秋，我在單位值班，大清早就接到南京打來的電話，電話那頭是姐夫，語調(diào)激動地說我姐腦溢血住院搶救。我趕緊請假買火車票去南京，趕到醫(yī)院已是下午了，在請求醫(yī)生批準后進入搶救室探視姐姐。她頭上、身上插著粗細不一的管子，眼睛緊緊閉著，臉色蒼白，渾身抽搐著。我緊握她的手，呼喚著“姐姐，姐姐……”她沒有反應(yīng)，人就在眼前，我卻不能與她交流，那怕是眼神交流。近在眼前卻不能走進她的情感世界，這位曾是我求學(xué)生涯的楷模和引路人，她竟然就這樣緊閉著與弟弟情感交流的門戶——眼睛，讓我睜大雙眼也只能看到一片的陌生和迷茫。

醫(yī)生走到我身邊，說探視時間到了，并讓我隨他到辦公室去，他說姐姐是腦干出血，治愈的希望是百分之一。我說這是什么概念，他回答得很誠實，說自從建院以來，到這兒同種病例沒有一個睜開過眼睛離開醫(yī)院的。

眼睛呀，要睜就睜，要閉就閉，對一個人來說就這么難嗎？姐姐僅大我四歲，自小就成績優(yōu)秀，是我求知、做人的眼睛，我在這雙眼睛的注視下，讀書、工作一路順風(fēng)順水。這雙眼睛還沒有到休息的時候，為什么現(xiàn)在竟然如此緊緊地關(guān)閉著，這讓我人生路途要多出許多歧路和盲區(qū)呀！

隨后的幾天探視中，姐姐的病情仍然危重，她好像太累太累，眼睛始終緊閉，我多么希望她能成為那個百分之一，那怕睜開眼睛看一眼她的小弟。希望、失望，失望、希望，痛苦磨蝕著我的意志。

“二弟，你姐睜開眼睛了。”一大早，姐夫從外邊跑回來，興奮地告訴我。我知道他又是一夜守在醫(yī)院的走廊，早上懇求值班醫(yī)生讓他破例多探視一眼。我趕緊爬起來，跟他一起坐公交車趕到醫(yī)院，到病房時，就看到姐姐半睜著眼，不能聚焦地盯著天花板。我趕緊沖過去，拉著她的手叫她，她好像能感受到我的存在，那雙眼睛時而半睜時而微閉，也許休息夠了，不再累得連睜開的力氣都沒有。眼睛空洞無神，不能隨意念聚焦，但她的四肢卻有回應(yīng)，腳蹭蹬著床欄，手緊攥著我的手，搖晃著，算是對我呼喚的應(yīng)答，我興奮得流下了眼淚。

接下來幾天，她的眼睛竟然能夠隨意識掃視周圍的對象了，我呼喚她時，她眼睛中有了神情和光芒了，雖然不能說話，但她拉著我的手，用她的手指在我手心寫字，反反復(fù)復(fù)寫，我辯識出是“我要回家。”意識很清楚，眼神很平靜、溫和。

醫(yī)生也過來寬慰我，說希望這是奇跡，但要在重癥室多觀察幾天。我的心放了下來，留下一些帶來的錢讓姐夫交住院費，告別姐夫回家靜候佳音。

回來后第三天晚上，我接到姐夫的電話，他告訴我，我姐再一次腦干出血，醫(yī)生沒有搶救過來。我的腦袋嗡的一下，身體差一點跌倒。平復(fù)后我連夜坐火車去了南京，呈現(xiàn)在我眼前的是永遠閉上雙眼的姐姐。

曾經(jīng)聽到一位哲人說過：一個人活在世間，猶如一粒火種，有的火種如螢火，如遠星，有光亮無溫度，連自己也暖和不了，一閃而過，留不下一點痕跡；有的如蠟燭，如火把，照亮別人，也溫暖周圍；有的如烈焰，如太陽，滾燙著世人的身，澎湃著世間的情。火種的出火口便是那人的眼睛。

你是我的眼，有你就能看見陽光，是你給我溫暖，讓我的生活有了光彩，有了笑顏。蕭煌奇的歌聲很溫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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